踏平人间浪浪山,遇见“不认命”的自己

来源:   发布时间: 2025-08-23    浏览次数:80

据猫眼专业版数据,电影《浪浪山小妖怪》上映20天,总票房便成功突破11亿元。这部影片已成为中国影史二维动画电影票房冠军,并跻身中国动画电影票房总榜前十。

《浪浪山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,得益于其独特的叙事视角、精良的制作以及深刻的情感共鸣。影片聚焦《西游记》中那些不被关注的小妖怪,以“反套路西游”的形式映射了当代职场生存与平凡人的梦想。

尽管在上映期间经历了一些宣发争议,但并未对票房产生明显影响。《浪浪山》的成功,为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注入了信心,也彰显了观众对真诚叙事的渴望。

唯有真诚,方能抵达

影片开场就是一个充满压抑感的妖怪职场——浪浪山大王洞。这里没有传说中的修仙秘境,只有冷色调灯光和工业风美术设计,宛如一个巨型“妖怪大厂”。小猪妖用自己的鬃毛刷锅,刷得浑身通红,硬毛掉落,却因刷没了锅里的铭文而受罚,这也成了他们最初离开浪浪山的理由。


正如观众预料的那样,离开浪浪山的旅途是颠簸的。化缘被拒、被当做强盗追赶,甚至被小孩嘲笑不像取经团队。他们士气低落,甚至一度想退缩。

直到他们来到北张村,村民们当时正为一只老鼠精困扰。走投无路的村民,将希望寄托在了这四位“东土大唐来的高僧”身上。尽管这只老鼠精对真正的孙悟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,但对这四个法力有限的小妖怪来说,却是一场硬仗。


胜利之后,村民们真挚地赠与他们许多粮食和锦旗。这种被爱戴、被需要的感觉,是小妖怪们此前在浪浪山从未体验过的。这份经历让他们信心倍增,觉得“取经之路也没那么难了”,甚至有些“壮志凌云”。这种正向反馈极大地鼓舞了他们,也让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

当四只小妖告别北张村,踏上吉凶未卜的征程时,镜头陡然拉远,将他们渺小的身影置于苍茫天地之间。也正在此时,一声钹响,三弦疾奏,一段粗粝豪放、带着土地般颗粒感的《取经西行有模样》轰然响起,铺垫了整部电影的精神气质。

“云雾茫茫的大道上,四个小妖行路忙,雄心壮志把头昂,大步流星过山岗”——这来自黄土高原的古老曲艺,自古以来就是为平凡人讲述英雄传奇的艺术。


导演选择用这门极具草根生命力的艺术形式来陪伴几个“nobody”的西行,堪称神来之笔。其声腔中的豁达、苍劲乃至一丝宿命般的悲怆,与小妖们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的孤勇产生了灵魂上的共振。

创作者们正不约而同地将非遗艺术与游戏、动画等当代媒介融合。这种融合并非简单移植,而是通过重新填词、适配剧情实现的。《大圣归来》中使用的秦腔、《魔童降世》中的川剧元素、《白蛇:缘起》彩蛋中的昆曲和越剧唱段等。

戏曲的程式化动作、夸张的妆容服饰、独特的唱腔念白,以及民族唱法的特殊音色和韵律,都能为动画提供丰富的视觉或听觉灵感,突破常规的动画表现风格,创造出令人惊艳的艺术效果。它们为动画作品注入鲜明的民族气质和文化辨识度,让故事更接地气,也更容易引发本土观众的情感共鸣。

电影整体的“丑拙美学”也与这种声画表现形成互补。四小妖粗糙的动物特征——小猪妖的獠牙、蛤蟆精的佝偻脊背与说书声腔的原始质感相互映衬。这种审美趋势正成为当下年轻人表达个性、寻求身份认同的“社交货币”。


它剥离了传统神话角色的完美光环,让他们更像我们身边挣扎于生活的普通人:有缺点,有恐惧,也有梦想。这种外在的“不完美”,恰恰成为了观众投射自我情感的最佳接口。我们看到的不是妖,而是职场中的“我”、追求梦想却屡屡碰壁的“我”。

在角色设定上,电影也刻意制造了巨大反差,并着力描绘了他们的成长,这让“普通人”的叙事更为扎实。

团队特意选择了动画中不常见的四种动物作为主角,并让他们的性格与唐僧师徒截然相反。全能的齐天大圣变成了社恐的猩猩,意志坚定的唐僧变成了见机行事、实用至上的蛤蟆精,存在感最弱的沙僧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话痨黄鼠狼,懒散贪吃的猪八戒则成了团队的核心驱动力小猪妖。


这种“最不可能扮演唐僧师徒”的设定,强化了“小人物被迫上路”的荒诞感和代入感,仿佛我们自己被推上不熟悉的舞台。

这种反差不仅制造了笑料,更让他们的成长显得尤为珍贵。话痨的黄鼠狼要演沙僧就不得不“强行闭嘴”;见风使舵的蛤蟆精,最后为了保护童男童女选择了舍身取义;那个怯场的猩猩怪却要学习威震四方,最终在悬崖边喊出了“我是齐天大圣”。这些成长和高光时刻,让他们不再是简单的“丑角”或符号,而是有了血肉和灵魂,生动而惹人喜爱。


所有这些设定,背后是一种深刻的创作态度上的“尊重”。尊重故事独特的艺术属性,尊重每一种艺术形式的本源,尊重观众的感知能力,更尊重那些平凡个体身上闪耀的价值。正因为这种始终如一的尊重,才让这个故事如此打动人,如此难以被简单复制。

有些作品不信任观众的理解能力,急于通过角色之口直接抛出大道理,进行生硬的价值灌输,而不是让主题通过故事和人物的自然发展流露出来,破坏了艺术的含蓄和美感。

为了让主角显得强大,不顾故事内在的逻辑和人物自身的成长轨迹,强行赋予其超凡的能力或解决方式。主角往往一出场就是“完全体”,所有角色都沦为衬托其光辉的工具,剩余角色的行为缺乏扎实的动机,仿佛只是为了推进剧情而存在的工具人。

真正的创作不是高高在上的赋予,而是发自内心的共情与守护。这或许正是《浪浪山》留给中国动画最珍贵的启示:唯有真诚,方能抵达。

超越惩罚叙事一场对出发的治愈

《浪浪山》的结局,让许多观众的心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。

当四小妖耗尽百年修行,使出的合体大招将黄眉怪击倒后,天空云层洞开,佛光普照,这场抗争仿佛从未发生。

他们经脉尽毁,妖丹破碎,身形萎缩,最终退化为普通的动物,失去了所有灵智和言语能力,懵懂地坐在石头上。他们连伙伴的名字都未得知,就褪去修为各奔东西。而那只作恶多端的黄眉怪,只因他是“西游正典”里早已写定的一难,是弥勒座前的童子,便被如来轻轻抬手复活,甚至赐下新法器。

豹督头那句冰冷的嘲讽在此刻回响:“孙悟空和如来本来就认识,猪八戒沙僧过去是天上的神仙,唐僧是金蝉长老……你们以为谁都能去取经啊?”


我们一路追随小妖们跌跌撞撞、穿越恐惧、历经苦难,难道最终连一个“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”的公道都求不得?

这似乎就像普通人的人生,个体的炽热努力,有时在庞大的系统、所谓的“天命”或“规则”面前,渺小得像一粒沙。

这种不甘,或许正源于我们内心深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期待:一切总该善恶分明,因果必偿。

但如来的“不惩罚”并不能简单地看作一种纵容或消极,这部电影的深刻,恰恰在于它没有把价值判断的权力轻易交给某种更高的权威,而是让小妖们通过自我选择与行动完成灵魂的转向。

豹督头只知道小妖们来到的这里并非西天,却不知道小妖们在北张村时,村民会把刚蒸好的窝头塞进他们怀里,会帮蛤蟆精缝补磨破的衣角。他也不知道小妖们失去神通,却换来了内心的皎洁和一方村民的真诚信奉。而孙悟空留下的那根“保命毫毛”,远不止是法宝,更是一份精神的传承与火种的递送,是对“勇敢出发”本身最高的礼赞。

小妖们没成为“取经人”,却成了北张村的“守护者”。这里,或许就是他们的“西天”。


正如导演於水在采访中所流露的思考,他选择了一种浪漫主义的结局。纵然现实艰苦,但电影仍然希望给予观众一份希望,这是对理想主义者跋涉后的一份认可。

最好的故事从来不是直接递给我们答案,而是陪我们一起重新审视问题。导演苦心经营的,并非一个快意恩仇的童话,而是一面棱镜。

无数人在小猪妖身上认出了自己的影子:“社会的边角料,父母的小骄傲”。它精准地刺中了现代灵魂的惶惑:被规则不断磨损,为奋斗“秃了毛”,在付出与回报的巨大落差间迷失自我......


但若我们仅止步于这种单向的共情,沉湎于自怜的情绪当中,便错过了电影更深沉的馈赠。

这面镜子的更高明之处,在于照出了我们不愿承认、却始终存在的另一面:四只小妖哪怕被打回原形、哪怕注定徒劳,也依然尝试的勇气。共情、理解、质疑时时交织在一起,这就是大多数普通人。明明是俗人,却偶尔也想不一样一次。

我们之所以会被小妖们打动,正是因为在意识深处,我们认可这种近乎悲壮的自我忠诚。在接受现实之后,我们仍然拒绝让内心价值被外部逻辑完全同化。这面镜子要求我们的,不仅是“被看见”,更是去“看见自己”。

电影中导演对《西游记》原著主角们的处理,或许也是为了突出这点,师徒四人始终以背影、声线或剪影的方式出现。小妖们不再是大圣金光一闪就能扫平的背景板,而是自己命运里跌倒了又爬起、失败了再尝试的——绝对的主角。

这种对“成功”的重新定义,与《肖申克的救赎》中安迪在监狱里凿出自由之路的叙事异曲同工。生活往往不是简单的善恶有报,而是在经历挫折后,我们如何选择继续出发。

浪浪山的慈悲,正是对每一次“勇敢出发”的歌颂。它不承诺终点的辉煌,却肯定过程的价值,让我们在银幕内外都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。山丘后面可能仍是山丘,但在出发的刹那,我们已在自己的路上成为主角。

“我不明白,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

“我想要,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。”


THE END
本地记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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